【追凌】数冬〔小团子日常〕
兰陵下了一场大雪。
雪霁天晴，万里河山冰封凝塑，金麟台处处银装素裹，莹白的积雪堆了厚厚一层，覆在琉璃檐瓦上，生起缕缕缥缈的袅白岚雾，庭中银树上冰凌垂挂，晶莹剔透、铺霜沐雪，青空偶有扑鸟踩着云痕飞过，震得梢头树杈絮雪纷落。
金凌裹着暖融的金色小斗篷，双手捧紫铜鎏金的小暖炉站在积雪覆盖的屋檐底下，苦大仇深地看着前面一群大一些的子弟嬉闹着玩雪球打雪仗，脚下却是寸步难行，金光瑶下了死命令，小公子年小体弱，不得出外玩雪，周围立着的侍从战战兢兢，只好把求助的眼神纷纷递向这位在小公子面前很说得上话的蓝小公子。
“阿凌，我们回去吧。”蓝愿在一旁温声劝道，相比起玩雪，还是阿凌的身体重要。
金凌哼了一声，袅白的雾气自他小巧的鼻间呼出，腾为天地间一抹虚飘的灵气，他的小手带着软软的雪狐皮手套，雪白的帽檐低低地垂下来，只露出半张白嫩嫩的小脸儿，粉嫩的小嘴撅得老高老高，显然是不高兴。
蓝愿垂眸想了想，便压低声音对金凌道：“阿凌，带我去你的寝殿吧。”
“去寝殿做什么？又不好玩儿。”金凌还沉浸在不能出去玩雪的悲伤中，寝殿有什么好的？比外头暖一点就是了。
蓝愿凑到金凌耳边悄声道：“我可以让你玩雪呀！”
“真，真的吗？”金凌一听眼睛都亮了，面上却仍是半信半疑的表情，“骗我下次就不带你玩！”这个真是他的杀手锏，时不时拿出来亮一下，就能让蓝愿乖乖地听话。
蓝愿忍笑着点点头，金凌很是好奇，蓝愿怎能带他玩雪？想了想还是主动握着他的手，那模样却仍是骄矜凌傲的，金凌说道：“我这就带你去。”
“好。”蓝愿浅浅一笑，也回握住金凌的手，虽然隔着狐裘手套，但软软暖暖的触感，却是真实窝心，蓝思追心里想着，阿凌的手可真暖啊！
金凌把蓝愿带回自己的寝殿，便迫不及待地问道：“雪呢？”
周遭立着的侍从俱是忍俊不禁，她们还是第一次见小大人一般的公子露出这般急切难耐的可爱模样呢！这蓝小公子可真有本事！蓝愿不急不缓，礼貌地请侍从取来玉白的宣纸和剪子，把纸张层层折叠起来，这才拿起金色的小剪子，像个经验老道的裁缝一般，有模有样地在上面裁裁剪剪。
不一会儿，几片六瓣形的雪花便像变戏法一般落在他的掌心上，蓝愿笑着把雪花送到金凌面前，眉眼清亮极了，说道：“你看。”
金凌拈起一小瓣纸雪花，轻盈如蝉翼，薄透如轻纱，他轻轻地吹口气，雪花便打着旋儿飘落下来，好玩极了！金凌不想让蓝愿太得意，便略略苦恼道：“只有这三片雪。”
蓝愿就笑：“这有何难？我可以剪很多的！”顿了顿，他看着金凌乌溜溜的眸眼，问道：“阿凌要不要跟我学？”
金凌歪着头打探了一下手中的雪花，小巧莹润的拇指与食指捻着雪花翻来覆去，又看了眼旁边玉白的宣纸和金色的小剪子，才笑道：“那你来教我。”
蓝愿便叫金凌盘膝坐到榻上来，给他围上一条小毛毯，最后几乎把人裹得只剩下一双幽深的大眼睛袒露在外，金凌生气了：“你把我裹成这样还怎么剪？”
蓝愿一想也是，便退让一步，把软绒绒的毛毯拉至他的腰间，故意学长辈的语气严肃道：“不能再低了。”
金凌月前感染风寒生了场大病，金麟台的大夫都束手无策，可吓坏了金光瑶和他舅舅江澄，幸得一云游到此的高人出手相救，病情才渐渐好转，也就是在这之后，金光瑶便下令再也不许小侄子出去玩雪，蓝愿自然清楚事情的始末，对于金宗主的命令只有严格遵从严加监督的份儿，虽然寝殿燃足了炭火，暖融融的，但蓝愿还是不大放心，非要给金凌裹上毛毯才肯教他。
“好了，好了，我就这样裹着还不行吗？”金凌把小毛毯裹在身上，撅起小嘴可怜兮兮地看他。
“嗯嗯，就这样，”蓝愿笑了笑，忍不住抬手在金凌软乎乎的小脸上捏了一下，才拿起金色小剪子，边剪边道：“你先看我剪一遍，不然等下仔细伤了手。”
金凌不耐烦地点点头，凑到他身边，眼珠子一转不转地盯着蓝愿的手道：“你快点剪吧，我看着呢。”
蓝愿便握着小剪子慢慢地剪了起来，他的手指灵活极了，犹如出神入化的画师，事前不必临稿描绘，胸中自有成竹，雪白的宣纸在他手下翻转折叠，渐渐有玉屑簌簌裁落，六棱瓣的白花逐渐成形，最终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你快点教教我！”金凌觉得好是神奇，原来素来以古板规正著称的姑苏蓝氏，竟然也会有蓝愿这般心灵手巧的子弟，而且，自己还认识他！金凌被这个认知砸得好一阵窃喜，面上却不动声色地打探道：“蓝愿你还会什么呀？”
蓝愿挠挠头腼腆笑道：“就会这个，”末了又添了一句：“跟一个小师弟学的，是他母亲教的他。”
“哦。”金凌有点小失望，不过小孩子的注意力很好转移，金凌看着那纸花雪瓣兴奋道：“那你快教我这个吧！”
“好。”蓝愿怕金凌不会握剪子而受伤，便握着他的手道：“我这样教你吧。”
金凌没握过剪子，也怕把自己伤了，便任由蓝愿握着自己的手，嘟囔着催促道：“快，快剪！”
蓝愿从善如流，就着金凌绵软软的小手，慢慢地教他剪出一片片纸花雪瓣来，金凌小心翼翼地捧着掌心上的雪花瓣，连气也不敢乱呼，生怕不小心把雪花给呼走了，哪怕只有这么几片，他心里还是很满意，因他觉得蓝愿剪的雪花没他剪的好看！
金凌仔仔细细地看了一会，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便抬起头道：“可是这个雪花不是外面的雪花呀。”
蓝愿看了看窗外不知何时又飘起的簌簌大雪，默了默，突然下榻小跑到窗台，踮起脚尖，把手伸到窗外，大概等了一会儿，又折回来，摊开掌心给金凌看，笑眯眯地说道：“阿凌看，雪都化在我的手里了，方才我剪的纸花瓣便是它们的化形呀。”
金凌不吃哄小孩子的那套，不屑地撇撇嘴：“那是你手热。”
“可外头的雪花终究会化成融融春水的呀，”蓝愿认真地看着金凌，又拿起自己剪的纸花瓣放在金凌的掌心，说道：“外头下雪要看天上仙人的心情，可只要阿凌喜欢，我可以天天下雪给阿凌看。”
金凌一想好像也是，这才眉开眼笑地点点头：“那你不要下太多，留一些以后来下。”小叔叔说世间万物自有定数，金凌怕自己贪心下多了雪，别的地方像他一样想看雪玩雪的人，便没有机会了。
金凌把自己手中的纸花瓣清点了一下，献宝似的举到蓝愿面前，眉眼弯弯，眉心那粒明志朱砂也愈发明艳，笑道：“只下这些就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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