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宫翎

间歇性失忆症懒癌晚期老年患者,很佛很佛佛佛佛佛。

【追凌】别来无恙

    腊月底,姑苏飘起了薄薄的雪。

   年关将近,仙门子弟开始持着拜帖到各家走动去送年礼,这是观音庙事后的第一个新年,金凌成了兰陵金氏的家主,除了应付族里的明争暗斗和交际应酬外,他还得分出心神来给世家备一份厚厚的年礼,也算是给之前金光瑶的事做个了结交待。

      天色欲晚,云曦之间笼着淡淡的青灰之色,姑苏皆被白雪遮掩铺覆,云深不知处静卧深山之中,更显宁谧安然,落雪积压的树林形成天然的屏障,隔绝外界纷扰嘈杂的尘世。

    为表心意,金凌在山脚便选择徒步上山,在小叔金光瑶的事上金氏欠众家一个解释,恰逢年底,便由他亲自带领着金氏子弟给仙门世家送年礼以当赔罪。

    纹绣精美的云缎锦靴踩在雪道上,发出一点沙沙的声音,金凌亲自打着把竹伞,一深一浅在雪里留下足印。

     “……还有多远?”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金凌抬头望一眼皑茫的山道,便忍不住轻蹙起眉头来,这似乎已经成为他习惯性的动作,自做了宗主后,金凌事必亲躬,面面要求俱到,生怕自己有一点做不好,给身在莲花坞的舅舅丢脸,也怕给金氏抹黑,掌权者的磨砺叫他行事愈发稳妥成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随便闹脾气,他开始学着如何控制和收敛自己的情绪,学着滴水不漏地去应付各种繁冗琐事和人际应酬,像此时这般,也只有在心腹属下面前,才敢泄露那么一点自己的不耐。

      “……就、就快到了。”身边的仆从也抬头看了眼山道,愣了会儿才低声回他。

      他们从小就被挑选出来跟着金凌一块长大,终其一生也只有他这个主子,亲眼看着他如何从一个骄矜贵胄的年轻小公子成长为如今行事愈发沉稳老练的宗主,也只有他们知道,金凌过得其实并不如以前好,诺大的重担突然降临到他的头上,一直亲近信任的小叔千夫所指,金家地位更是一落千丈,旁人明面敬畏逢迎,背地里却唾弃诋毁,很多时候,他都是一个人默默隐忍下来,日升而起月落才息,以处理宗门杂务来填充和麻痹自己。

     金凌拿手抵着唇轻咳一声,又放下来垂在身侧,指尖有些不自然地微微蜷成一团,自他做宗主以来,金氏以前铺张高调的奢靡作风已经整改许多,此时十几个身着金星雪浪家袍的子弟走在寒径上,皆是缄默不语,除了山间偶起的鸟鸣,只能听见靴底擦着新雪发出的轻微声响。

   随着“吱呀”一声轻响,云深不知处的古木朱门被人缓缓打开,一个个身着蓝氏校服佩戴卷云纹抹额的子弟垂首在山门两侧,其间丝毫没再发出过一点动静,一切都仿佛蓝氏的家规那般规矩严苛。

     蓝思追站在山门前,眼看着那熟悉的声音越来越近,心也如他身后被踩踏过的雪道一样,穿出千疮百孔的窟窿,呜呼地漏出点忐忑的冷风来。

     离他们上次不欢而散已有数月,他却仿佛感觉过了一世那般漫长,每日修习练琴,亥时起卯时息,日子按部就班地过,人却如傀儡走尸,没有一点生气,甚至感受不到这冬日凛冽的冷风寒意。

    是他愈矩了。

     不该一厢情愿,太自以为是地觉得自己可以给他分担一愁半忧。

     蓝思追轻声叹了口气,直至金凌走到前来,才猛然回神对上他的双眼,后者不闪不避,迎着他的视线,例行公事一般跟他寒暄,“思追,好久不见。”

    他的语调端得四平八稳,不再是以前的三分矜傲七分气燥,明明是友人重遇,清冷平淡的语气也给人感觉像是萍水相逢那般,眉间那点明志朱砂明艳逼人,身着金星雪浪袍,外罩华贵的狐裘外氅,领口滚了一边雪白的狐狸毛,更衬得他肤色凝如白玉,通身气度比起以前的毛毛躁躁也要沉稳不少。

      蓝思追只觉得自己整颗心都狠狠地揪在一起,他怔着神色僵立在金凌面前,过了好一会儿才扯出个苦味的笑:“……金宗主,别来无恙。”

    金凌敛起心底浮躁的情绪,面上亦扯出笑脸回他,负手挑眉地看着他,“不请我进去?”

     “……抱歉,”蓝思追微微垂下眼睫,立刻侧让到一旁,抬手做出“请”的手势。

     姑苏蓝氏在仙门世家中很有名望,金凌先到自己的舅舅江澄那边送年礼,其二便是亲自赶来姑苏赔罪,蓝氏宗主蓝曦臣在金光瑶一事上心神受创,闭关半年未出,蓝二公子又与其道侣魏无羡云游无踪,而蓝启仁老先生年迈,不宜操劳过度,是以,宗门琐事便暂时落到行事谦矩有度的蓝思追头上来。

      蓝思追引着金凌来到兰厅,亲手斟茶奉上,两人各坐一端,主客分明,金凌率先开口说明来由,总算打破这份不尴不尬的沉默。

     “……金宗主有心了。”蓝思追微微倾着身子,耐心地听他把话说完,这才起身回一礼,凝着他的眼睛说道。

     已经及冠的少年声线清朗,眉眼舒展便是舒心舒肺的款款谦笑,可眼底却藏着叫人心疼的孤倔,他直视着金凌,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看着他说道:“阿凌,辛苦了。”

     那视线太过直接,也太过灼热,烫得金凌猛地跌回客座,连忙挥退左右才免了自己在人前失态,他捧着热茶小口啜饮,用一种似在质问又似在劝自己降伏的语气低声喃道:“蓝思追,这算什么?”

    少年正盛的年纪,两个人互相吸引,不是没想过是否可以像蓝二公子和魏前辈那样冲破礼制禁训,不顾世人的鄙蔑冷眼,无视这层层禁锢的枷锁和藩篱,两心携手修行,或者逍遥云游四方、隐居山林。

    只是,到底缺了那么点孤注一掷的孤勇。

    金凌自嘲地扯扯嘴角,晾在桌案的冷茶被悉数饮尽,才站起身来,负手看着窗外突然消停的鸿毛细雪,说道:“礼送到了,我该走了。”

     他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往厅外走,低垂的屋檐笼罩着他的身影,廊下点起红绌灯笼,一盏盏连到折廊的尽头,晃得其间灯影轻转流光浮动。

     “阿凌,”蓝思追出声喊他,稍稍压低的声音像是守礼的克制,又像是黄昏日尽的最后一点挣扎,“药园的白玉兰开了,”他追着走前来,眼里都带上点哀求的孤执,“看一眼再走吧。”

    廊下灌入一阵阵冷风,带着山间独有的刺骨冰寒,金凌忍不住瞥低头,脚下的长靴沾了些屑雪,很快便消融化开,天地间再找不出半点痕迹。

    两人最终还是来到药园,这里的花木专供蓝氏药师采来佩药使用,是以倾注灵力涵养,常年都保持丰郁的状态,不过此时落雪压枝,四处一片素白,倒显不出寻常争妍斗艳的热闹壮景。

    这里头种有几株白玉兰,此时夹裹着寒风带来清淡的暗香,金凌是记得的,小时候蓝氏开清谈会,他曾经被蓝思追带着来过这里,那时年幼不经事,看着这片雪林便问蓝思追,“是雪有味道还是花有味道?”

     后者笑得弯起清秀的眉眼,精雕玉琢的小脸被风吹得通红,看起来傻得要命,“应该是雪花有味道。”

     金凌忍不住跟着旧时的记忆低喃出声,蓝思追侧首看他,唇瓣轻翕,也跟着回他,“应该是,雪花有味道。”

    一经多年,两人都不再是从前偷偷在药园里打雪仗的孩子,却彼此记忆铭心,到底那是在他们被孤僻排挤的年少里,最叫人捂慰和温暖的一点光。

    落雪与悄然绽放的白玉兰交相辉映长相厮守,都是皎玉一样洁白的颜色,看起来仿佛是树上绽出雪花,又仿佛是青天里下着白玉兰,周围暗香袅袅徐徐浮动,薄寒的空气变得清淡而恬雅,绕在鼻尖停驻心头,仿佛一辈子的美事,彼此藏掖着可以孤独地回味良久。
      

      ——写太匆忙了,元旦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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