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宫翎

间歇性失忆症懒癌晚期老年患者,很佛很佛佛佛佛佛。

【聂瑶】除却巫山不是云02

       04

     金光瑶是被骏马扬蹄的震动给晃得痛醒的。

      暮夜风露在外,四周凄寒枯寂,夹道两旁的树杈掉光了叶子,只留下细密的树枝,光秃秃的一片,清冷月色斜照下来,给马蹄扬踏的陌道铺了一层霜白。

      “醒了?”聂明玦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说话的同时,环着他整个人的双手往后勒了勒缰绳,马匹立刻改为缓步而行。

     金光瑶吓得一阵瑟缩,动作间碰到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眼底也不受控制地泛起泪花。

     “别乱动,”聂明玦的一只手落在他肩上,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他凝眉道:“是不是磕疼你了?”他的伤势耽搁不得,琅邪那边的大夫支支吾吾大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金光善态度又不明朗,危患已解,聂明玦一刻也不想再在琅邪待下去,草草给人包扎好,这便牵了马匹带着人往河间赶路。

     大抵是受伤的缘故,金光瑶的嗓子哑得厉害,他开口只道了一句:“聂宗主,我父……金宗主如何?”

      聂明玦冷哼一声,道:“这个时候你还管顾着他?怎不先说一下自己情况如何?”

      金光瑶一愣,在他印象中,聂明玦对他总是苛责多于关心,只有在他当副使的那段时间,得过他几句不咸不淡的关切,然而,和前世不同的是,他现在还是聂明玦的得力副使,而不是那个在金家帐下备受欺辱、明明出生入死却被人剥夺战功,努力想得到金光善的注意却一直籍籍无名的,孟瑶。

    “我并无大碍。”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超脱尘俗的苍凉,不知是为前世的孟瑶感到不值,还是为今生自己依旧要处心积虑、算计人心而感到悲哀。

     聂明玦并没有发现他的异样,夹道上刺骨的冷风刮脸而过,他紧了紧自己身上的大氅,恰好把金光瑶整个人也围裹进来,聂明玦低头道:“你且忍耐一下,到了河间,我给你找最好的大夫。”

     许是周身太过暖融,金光瑶的眼皮子逐渐沉重,重活一世,竟少有地卸下心防伪装,依偎着聂明玦温热的胸膛,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05

      金光瑶休养数月,腹部的伤势已无大碍,养伤的日子里聂明玦临时提拔了一位副使,不知怎么地,做起事来他总感觉是哪里慢了半拍,不如孟瑶来得干脆利落,聂明玦偶尔得暇,便会到金光瑶的帐子里去小坐片刻,后者天生一副七窍玲珑心肠,有时他有烦心事,往往得他三两句话便能轻易开解。

     这日聂明玦也依旧过来,掀开毡帘的时候金光瑶正在里头练剑,他的身体本就纤细柔韧,软剑挥舞起来衣襟带风,剑光流利间竟有一种风雅的美感。

      “……不是叫你要好好躺着养好身体吗?”聂明玦略皱了皱眉,出声轻斥道。

      金光瑶吓得手一抖,软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地,这几个月的相处让他逐渐适应了以前还是孟瑶时与聂明玦的谈话习惯,见他进来虽有慌乱,却也是一瞬,他微微笑道:“我只是希望能早日康好,到时能跟随宗主一起上战杀敌。”

      聂明玦俯身拾起他的剑,说道:“你的剑法很轻灵,但是还不扎实,这样,等你伤好了,我教你一些稳打根基的招式。”

      金光瑶一愣,随即敛礼笑道:“多谢宗主。”

      聂明玦皱皱眉,他欣赏孟瑶的恭谨有礼、进退得宜,可有时候,他又不喜欢他这般讲究,就譬如现在这样,他说一句什么,孟瑶耐心听了,总要回他一声“多谢宗主”。

    “你我之间不必在意这种虚礼。”聂明玦略一沉吟:“我比你大,如不介意的话,你可像曦臣那般唤我,或者,像怀桑那样,喊我一声大哥也行。”

     “孟瑶出身低微,不敢与泽芜君等相提作论,我还是唤您宗主吧。”金光瑶挪着步子慢慢走过来。

      聂明玦道:“出身之事并非我们能擅自选择,男子汉大丈夫,行得端站得直,你大可不必介怀。”知他对自己的身世一直耿耿于怀,聂明玦便继续道:“你能行至今日,皆是你能力过硬,我让你喊我一声“大哥”,亦是相中你的为人,而非看重你的身世,懂了吗?”

       见金光瑶呆滞在那,心知他没怎么听进去,聂明玦轻叹一生气,牵起他的手走到榻前,按着他的肩膀迫他坐下,这才说道:“把衣服撩起来,让我看看你的伤势。”

        “……大哥,”毫无征兆地,这一声就这么平静又艰涩地从金光瑶嘴里轻吐出来。

      聂明玦掀他衣角的手顿了顿,竟觉得这一声如春风拂面般,叫人清爽惬意至极。

      “嗯。”聂明玦应了一声,他在金光瑶面前半蹲下来,把那半边衣角掀开,这才看到横在他小腹上的一道结痂的伤疤。

       金光瑶的肌肤盈白如玉,窄腰纤细柔韧,小腹平坦,绝无一丝赘肉,这样一道伤疤赫然横着上面,连聂明玦这种不拘小节的人看了都觉得惋惜,不知是方才金光瑶练剑牵扯到伤口的缘故,现在那疤痕周边竟渗出一些血丝来,聂明玦凝眉问道:“以后还敢再乱来吗?”

      金光瑶唇角浮起一抹浅浅的笑意,道:“哪有那么娇弱,我以前……”他以前在云梦被人欺负的时候,被打得浑身骨头散架,第二天爬起来,也依旧笑脸迎人。

    这些事情都太遥远了,就像他刚苏醒过来,以为脑子里萦绕着的上一世不过是场噩梦一般,金光瑶有些失神地想着,冷不丁地,小腹上传来一点轻微的灼热刺痛,他低头一看,聂明玦正屈膝给他上药,他的神色一贯冷厉,此时却被罩在帐内一种独有的柔和之中,眉峰凌厉,鼻梁高挺,薄唇微微抿着,脸上挂着的是像他平时处理事情时如出一辙的一丝不苟、专注而严肃的神情。

      “嘶,”金光瑶疼地轻抽了口气,聂明玦的动作顿住,抬眸道:“可是碰疼你了?”

     他出身清河聂家,甫一生下来便是少主的身份,何曾做过这样服侍人的事情,更何况男人粗野惯了,这样轻柔上药的动作已是竭尽他生平所能了,没想到还是让他感到一丝痛楚,聂明玦心里微恼,叹口气道:“我尽量再轻一点。”

      “还是我来吧。”金光瑶实在不习惯这个一直对自己苛刻严厉的人此时这样跟自己说话,他说着便要伸手来拿药瓶,不料聂明玦握着不放,两人的手就这样交叠握在一处。

      一时之间,气氛变得莫名尴尬起来。

      金光瑶使力拿过药瓶,唇角的笑意多少有些僵硬,道:“我自己来就好,不劳烦大哥了。”

      聂明玦收回手站起身来,他突然觉得这帐内有些闷热,两人默了一会没有说话,聂明玦绞尽脑汁,突然想起晨早蓝曦臣传来的密信,便道:“再过几日我要动身前往阳泉,你在此好好等我消息。”

      “……好。”金光瑶乖顺地应一声,唇角缕起往日那般温和的笑意,说起来,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这些消息都还是他秘密传给二哥蓝曦臣的呢。

     06

     几日光阴眨眼即至,聂明玦一早清点好人数,估摸着这时候金光瑶应该还未醒来,便熄了过去知会他一声的心思,带着聂家和其它各家的子弟齐齐往阳泉而去。

      此次阳泉发动突袭是他与蓝曦臣截获情报后突起的计策,出其不意往往能叫敌人防不胜防,更何况他向来习惯主动出击,从来无往不利,然而,这次却是马前失蹄,竟然迎面碰上岐山温氏的家主温若寒,结果前来参战的修士溃不成军,悉数被一网打尽,俘虏回了不夜天城。

      聂明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伏趴在冰冷的玉石地面上,周围也是被捆得五花大绑的修士,温若寒的声音从高高玉座上遥遥传来:“温旭便是你杀的?”

      他刚问完话,便有门生慌慌张张地闯进来,颤声道:“宗主,外面……”

      一阵阵震耳欲聋喊杀声透过层层曳地的帷幔,从外头传进来,伏在地上的修士们皆是双眼一亮,只有聂明玦微微抿了抿唇,一种不好的预感随即涌上心头。

      “废物。”温若寒轻飘飘地说了一句,理所当然地睥睨众生的傲慢语气,他漫不经心地从高台玉座上踱步下来,行至聂明玦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道:“等我把这般余孽一网打尽,再来好好拷问你。”

    说完,他便轻笑着缓步离开了。

    整座炎阳殿空空荡荡,没过多久,外头的喊杀声逐渐消停下来,又过了一会儿,有沉沉的脚步声落在玉石台阶上,似是带着上位者不容置喙的威仪,有人缓缓拾阶走了上来。

      众人回望过去,只见温若寒走在最前面,衣带翩飞,步履从容,他长得极为年轻,面上镌着不可一世的清浅笑意,像是飞扬跋扈的青年,也正是因为这点猜不透摸不着的笑意,看着又叫人感觉有些毛骨悚然。

       他身后的温家门生则提拽着几条半死不活的人影,一路上拖过来,在后面玉白的石道上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温若寒重新回到高台玉座上,一撩袍摆,随意坐下来,俯身看着匍匐在身下的仙门修士,就像是在看一群有趣的蝼蚁一般,须臾,他玉白的长指点了点,道:“这位,孟先生?方才你在战场上不是叫得挺凶的嘛,来,现在再叫一声听听。”

      聂明玦本来是半阖着眼眸,听到这句话,他猛地睁开眼睛,便见几步之外伏趴着熟悉的身影。

    他心里腾起的怒火皆乱作一团,体内暴躁的灵力四下流窜,却只能从粗重的鼻息间溢出无奈的呵斥:“谁叫你来这的!”

     金光瑶形容狼狈,浑身皆是血污,他无力地应一声:“我,我担心大哥。”

     温若寒在上面饶有意味地听着,啧啧两声,意味不明地问道:“这算是兄弟情深?”

       两人皆没有理他,温若寒也浑不在意,只托着下巴问了另一个问题:“方才,你不是大放厥词说你会断命,任凭他甚么人,只要给你过一眼,你便能知那人喜恶,晓那人性情吗?”

     他这话问起来像个不谙世事的稚童,然而温氏的门生子弟都知道,温若寒性情暴虐,喜怒无常,是以,哪怕他问出这么个连三岁小儿都不信的问题,门生们也只低垂着头,当做没听到一般谦躬着身子。

       只有地上几个修士忍不住爆发出一阵大笑,然而这种笑声没持续多久,很快便被几声凄绝的喊叫声给取代,而玉石地面上也渐洒了一地暗红的温热血污,还有十几截血肉翻飞、看着便令人作呕的残骸肉段。

      “温若寒!”聂明玦发出一声爆喝,双目赤红,显然是气极,抬脚便把制着他的温氏门生给踢飞出去。

      “温宗主相信我说的话吗?”金光瑶的声音有些虚弱,无形中却带着股莫名的安抚力量,聂明玦体内的暴怒之气缓缓平复下来,便听温若寒略显慵懒的声音传来:“你先说来听听。”

       “在此之前,还望宗主莫怪我失礼之罪了。”金光瑶艰难地动了动身子,不知是他看着太瘦弱不经打,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温若寒连绑他的兴致都没有,金光瑶撑着地面坐起来,抬手擦了擦唇角干涸的血迹,开始拣着温若寒的生平喜恶娓娓道来,前世他在温氏旗下蛰伏这么久,做的又是能近身伺候温若寒的职务,对他的嗜好厌恶可谓信手拈来,再没人知道得比他详尽了,开始时,温若寒只是浑不在意地听,他站在高处太久,久战无敌,有时候难免无聊,这样找点乐子似乎也不失为一件不错的事,孟瑶说的话他毫不在意,他生来便位高权重,底下那些人卯足劲头想要讨好,自然得揣摩他的喜恶,这些事情,随便打探便能知道一箩筐,算不得什么本事,可渐渐地,温若寒却品出点不对味来,底下这人说的事情虽然众所周知,可有时又会牵扯到一点不为人知的隐晦秘辛,有些甚至是私密的要事,他眸底的阴沉乍然聚拢,开始细细地打探起底下那位身形羸弱的少年来。

        金光瑶却恍若未觉一般,他的话极有技巧,大多时候,他说的都是家喻户晓的轶闻琐事,可有时,又掺杂一两句温氏内部的惊天骇闻,他的声音沉缓清透,一如既往地平和,旁人或许听不出来,温若寒何许人也?在金光瑶说起多年前一桩往事的时候,他已经慢慢踱着步子从玉座上下来了。

       “……我现在要说的,乃是几年前的一桩旧事,”金光瑶略作停顿,那些修士门生皆静静地竖起耳朵来,金光瑶装作不知,只余光扫过一旁压抑着怒气的聂明玦时,才稍稍停顿了一下。

        “想必温宗主贵人事忙,已经忘记这件事了,”金光瑶笑着看向一旁的霸下,说道:“我也是看到我们宗主的佩刀才想起的这一茬,”他的心里其实并不平静,但仍是继续坚持着在温若寒走近之前把话说完,“还记得当年聂老宗主无缘无故被您召过来,您抬手拍了拍他的刀,便挥手叫他回去的事吗?”

       “哦?”温若寒已经缓步来到他身前,像是配合着他的话细细思索了一番,才像个孩子一般微微露出惊喜的表情,“我想起来了。”他的脚冷不防地便碾踩在金光瑶的手指上,后者立刻疼得面容扭曲起来,温若寒这才漫不经心道:“你倒是来说说,这其中的内幕?”

       霎那间,聂明玦整个人都暴怒起来,仿佛浑身的血液冲上脑门,他徒手捏了个剑诀,霸下立刻向他飞来,聂明玦拍地而去,凌空一跃,充沛的灵力灌注刀身,霸下横立,便向温若寒的面门直直取去!

      温若寒可以堪称是绝世高手,聂明玦这点力道他一点也不放在眼里,他翻掌一击,只用三成劲力,却是捐狂阴厉至极,聂明玦胸口遭受重击,整个人撞到殿内金柱上,与前世一般无二,呛出一口血,又在玉石地面上砸出一个深陷的窟窿。

      然而,就在温若寒笑着收手的那一刻,他身后突然有一道极细极细的寒光横掠而出。

     温若寒的笑容凝滞住了,忽然之间,他整个人也没了生息。

     迷迷糊糊中,聂明玦似乎看到金光瑶倒在血泊里,用口型艰难地呢喃了一句:“对不起。”

      金光瑶躺在冰冷的玉石地面上,感觉浑身沉重地像溺过水一般,他终于叫这个人无法再心安理得地指责他了,他将一辈子活在受人恩惠的桎梏下,他亦,不用再像前世那边理亏难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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