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薛】假面别此过(二)
十里渡是位于兰陵城东,背倚街市,对岸却是一片烟花之地,因此,十里渡又名烟花渡。
七夕佳夜,长巷花楼揽客的姑娘们皆是涂脂抹粉、穿红戴绿,或扭着婀娜的腰枝站在长街旁,或摇着团扇倚窗娇羞嬉闹,间或有人过来,便聚在一处娇笑打趣,惹得路过的男客飘然不已。
薛洋本是没想把晓星尘带到这来的,不过见“明月清风”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心里不知为何便感觉十分有趣,一本正经地为晓星尘介绍完哪家花楼的酒醉人,哪家的姑娘比较俏,又是哪家的曲儿好听后,果不其然,便见晓星尘欲言又止地抿了抿唇,面上更是一副十分不自在的模样。
“两位爷,可要进我们凌烟阁小坐一会儿呀?”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在一旁摇扇笑道。
“哎呀,什么凌烟阁,咱们小金楼的桃花酿可是远近闻名的......”
“都别抢,我们千里招的姑娘,那才叫......”
晓星尘凝眉,拉着薛洋便疾步而行,后者也没恼,心里想着,原来“清风明月”也有“疾风羞月”的时候嘛,七夕四处都是人影,两人过了熙攘喧闹的玉桥,晓星尘才后知后觉地松开他,面上浮起一点晕红,轻嘘了口气道:“对不住。”
薛洋今日心情好,也不多与他计较,唇角勾笑打趣道:“道长莫不是没去过那种地方?”
他笑容款款,声线又介于低哑与清越两者之间,听着叫人十分舒服,再加上那张尚未脱离稚气的嫩脸,就像与长者打趣调侃的晚辈,适度辄止,听了也不会叫人着恼。
“在下.......”他尚未说完,便感觉周遭的人群似乎对着他们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薛洋也发现了这一点,听了两耳朵才大概听到诸如“两个大男人携手走鹊桥可真是稀奇呀”的字眼,晓星尘明显也听到了,面上立刻泛起一阵薄晕,显然是窘迫得不行。
“唔,道长,你说怎么办?”薛洋抱臂站在玉阶上,挑了挑眉,居高临下地看他,语气里仍是往常的漫不经心,倒看不出多少生气的意思。
“.......对不住,在下.....我.....”晓星尘语塞,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薛洋径自走下来,晃了晃手中的面具走在前面说道:“道长记得欠我一个清白啊。”
晓星尘听言,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阵子尴尬过了,追了上去,竟也回笑着打趣:“不知者无罪嘛。”
“哟?耍赖可不是君子的作风啊。”
两人一路聊了几句,才来到薛洋说的十里渡,此时渡口已经泊满游船画舫,船家们翘首企盼,等那成双入对的人携手前来,租个船儿秉烛月夜,泛舟畅谈。
泽畔有年轻男女同放河灯,其间欢声笑语羡煞了一干旁人,晓星尘站在一旁,真心赞道:“明湖灯里莲露尽,却道福愿临至时。”
薛洋轻嗤一声,什么放灯可驱邪避祟迎祥纳福,不过是凡人的一厢情愿罢了,真有那么灵,世间为何仍然不太平,仍有那么多孤苦残弱、邪魔歪祟?
“我们也去放个河灯如何?”晓星尘突然笑着问道,目光迎着薛洋,瞧着似乎有些期冀。
“......”薛洋默了默,许久才吐出两个字,“费钱!”有那个闲钱还不如给他买糖吃呢!
晓星尘一笑,说道:“我请。”
最终晓星尘还是在河边摊铺买了两盏荷灯,递一盏给薛洋,后者接过,面上神色莫辨,“晓星尘道长,不如,咱们都为对方许个愿如何?”
晓星尘一怔,眉梢处的笑意又晕开来,说道:“好。”
他总是一副温柔浅笑的模样,使人瞧了如临春风,非常惬意舒服,即使是穷凶极恶之徒,面对这样一张温和的脸,也难以生出一丝嫌恶来,薛洋抿抿唇,一下子把心底那点作恶的心思给压下去了。
“道长,你许的什么愿?”看着河灯随流水逐渐偏远,薛洋洗了洗手,才站起来问道。
“咳咳,我听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薛洋心里翻个大白眼,面上还是笑嘻嘻的,“你心意诚就行。”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想知道晓星尘为他许了什么愿啊,就像糖瘾上来了,越想心里便越痒。
“平安喜乐,一世无忧。”晓星尘望着河里漂浮的愿灯,蓦地回过头来,看着薛洋说道。
薛洋怔了怔,幽深的星眸里盈满万千荷灯的倒影,心里似有什么一闪而逝,他玩弄着手中面具,俊白的脸上挂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我愿道长丰姿不减,桃运绵年。”
“......薛洋。”晓星尘状似无奈地扶额,随即却抿唇笑道:“那我来年岂非要在茫茫人海寻着你才行?”
“嗯?”薛洋一时没反应过来,后者凝如珠玉的声音已在耳边响起,温润中带有一点揶揄的意味,“劳烦薛公子帮在下挡桃花?”
“......”薛洋把手里的面具塞给他,露出两个小虎牙,不甚在意道:“来年你不定能寻得到我,这个送你了。”
晓星尘不置可否,想来也是,本是因缘聚会萍水相逢,非亲非故,也许他来年也不在兰陵城了,这么一想,倒是释然了许多,看着江上舟舫来往,便说道:“可有兴趣江中一游?”
薛洋郁闷了,他带晓星尘来此处只是想让他请吃河鲜喝花酒的,现在好了,又是放河灯又是游船,怎么看怎么都像那些年轻男女做的事,不过转念一想,晓星尘隐世多年,大抵是没看过这般繁华热闹的场面,罢了,谁让他今日如此善解人意呢?
虽是如此,薛洋还是不知从哪拎了壶酒过来,待晓星尘与船家谈好价钱,便轻松跳到船上,笑着让晓星尘也上来。
晓星尘犹豫了一会,才撩袍上前,只他生平从未坐过船,踏上船板时身形往前一晃,便感觉撞到了什么一般,额头一阵眩晕。
薛洋的手还放在晓星尘的腰上,方才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此时额头上传来的阵痛似乎却在提醒他,还是做个坏人好。
做好人?那都是吃力不讨好的活。
像是讨要报酬似的,他放在晓星尘腰间的手倏地收力,两人皆是浑身一阵僵硬,晓星尘面上红云晕开,有些不自然地说道:“多、多谢。”
薛洋松开他,若无其事地在一旁的小方桌坐下来,开了酒坛,取了两个碗满上,一口入喉,丝丝冽冽地叫人难受,细细品味,却又有些甘甜回肠,这才抬眼笑意盈盈地看着晓星尘,“道长喝不喝?”
仿佛方才什么事也未发生过一般。
晓星尘心里反而松了口气,捡他对面的矮竹椅坐下,他喝酒跟喝茶一般,动作优雅地捧起,在唇间抿一口,恰到好处的君子风范,既不会人觉得粗犷,又不至于太过柔秀。
在这方寸之地,两人各坐一端,畅饮无话,待坛中酒尽,行船靠岸,薛洋才笑道:“道长的酒量不错。”
他的眉眼还带着些许稚嫩青涩,黑衣箭袖似与夜色融为一体,只袖缘和领口处的朱色暗纹有些亮色,晓星尘看着他道:“今晚多谢作陪。”
“唔,道长好歹请我喝酒游船了。”薛洋不甚在意地摆摆手,踏上岸来,有些讨巧卖乖道:“若是明年逢见,道长便再请我一回罢。”
“好。”晓星尘眼里明辉湛湛,心想果真还是少年心性啊。
夜市千灯如昼,四周喧鼓震天,薛洋走着突然回过头来,隔着茫茫人海,朝晓星尘遥遥一笑,少年的笑容里,第一次带了点真诚的味道……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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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面:面具的别称
其实就是想表达俩人相遇糊里糊涂浑然不觉就做了,咳咳,七夕该做的事?嗯,就酱~
长街十里,千灯如昼。
白袍胜雪,怀抱桃华。
黑衣赛墨,面覆傩具。
四方皆嚷,相顾含脉。
天阙星汉起,尘间七襄落。萍水一相逢,假面别此过。——《七夕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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